婦人來了興致,彎腰將狗攬於懷中,畜生極盡溫柔,伸了粉紅溫熱的舌頭,咂咂有聲,舔婦人白皙的臉,婦人快活得大呼小叫,冷落了一旁的丈夫。男人陡添醋意,說:“狗,狗呢,髒!”婦人掃興,不悅,朝男人嘟囔:“比你乾淨!”男人噤了聲,呵呵直笑,女人也撲哧地笑開了。
狗是通人性的!這溫馨的場面,總勾起我對往事的回憶,憶起三十年前鄉下的那條狗,那狗給我的童年帶來的快樂與憂傷。
那日,娘從三十裡外的親戚家,抱回了一隻狗。狗大小如貓,黑白相間,黑白均是圓圓的交疊,如綢緞上的印花,彰顯著富貴,甚是好看;腿卻極短,是人稱矮腳狗的那一種。
小傢伙新來乍到,見了生人,竟瑟瑟發抖,眼睛滴溜亂轉,流露出不安和惶恐。看它楚楚可憐的模樣,我一下子就喜歡上它了。
當天,我就用十幾塊方磚,在屋簷下為它砌了“新家”,怕它凍著,在狗舍中墊了一層厚厚的棉絮,再放上食缽。喊一聲:“花子,進屋。”小傢伙先是一愣,瞅瞅我,再瞅瞅新家,確認無疑後,將尾巴豎起,搖了搖,幸顛顛地鑽入狗舍,傾刻呼呼大睡起來。
沒過幾天,花子就對周邊的環境熟悉起來。雌性的花子,先天愛臭美。屋中的立櫃上鑲有一面落地鏡,
花子又是個愛管閒事的主兒。
門口常有蜜蜂、蝴蝶作超低空飛行,在牆壁上、花草間嗡嗡起落,一旦被花子瞧見,仿佛侵犯了它的領地,立馬去攆,並一蹦老高,用爪擊打,逼迫蜜蜂、蝴蝶抬高機翼,繞道飛行。
屋中鬧鼠,家裡養了一隻貓,極懶,終日酣睡。老鼠在貓頭上撒尿,貓也懶得翻身,鼠就日漸猖獗,夜夜翻牆入倉,偷吃谷麥。有了花子,情形大有改觀,鼠剛現身,花子必定窮追猛堵,讓鼠坐臥不寧。
鼠起先漫不經心,以為花子戲耍,偶爾有所鬆懈,不幸被花子踏翻一隻,就小命難保,悔之晚矣。花子逮鼠並不食鼠,而是用腳蹬、用牙噬,真玩得老鼠全身骨節錯位,
時間愈久,花子與我感情日篤,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兮。
不管風裡雨裡,上學時,它要送我一程,直到我讓它回去,它才戀戀不捨,一步三回頭地離去;放學距家還有三裡路遠,就看見它蹦蹦跳跳地來接我。
父親生性古板,而我又倔,免不了常遭叱吒和棍棒體罰。倘花子在一旁,父親凶我一聲,花子就虎視眈眈,對著父親呲牙咧齒。經常是父親對我一通吼,它對父親一陣汪,吼吼汪汪,熱鬧有趣。我竟成了看客,父親有時忍禁不住,樂了,陰轉多雲,凶臉變為笑臉,我也因此免了皮肉之苦。
村中夥伴極多,遊戲時常常發生口角,引起毆鬥。我有一個死敵,叫秤砣,他比我塊頭粗,倚仗蠻力,強稱老大,而我又不服,就常與我揪打,十有八、九,吃虧的是我。
一日,為“鬥雞”遊戲,秤砣逞強霸道,罵我,還一句,就揪了我的衣領,兩人又纏打起來,只相持了四、五個回合,秤砣猛一發力,一推,一摔,我就仰面倒地,秤砣就勢如武松打虎一般,騎在我身上,欲揮拳痛擊。這當兒,就聽到嗷地一聲叫,秤砣竟歪滾至一旁,我迷糊地翻身爬起,卻原來是花子拍馬趕到,用嘴死死地咬住了對方的棉褲,秤砣瑟縮成一團,用手抱了腦袋,哭爹喊娘,我哈哈大笑起來。心想:花子啊花子,我太愛你了!看到不可一世的對手狼狽不堪,心裡解了氣,
這一役,讓我名聲鵲起。每逢有花子在場,我就是玩伴中的“大王”,秤砣等平時小看我的玩伴,對我說話小心翼翼,畢躬畢敬。我也人假狗威,大和尚欺侮小和尚,快活一時算一時。
家門口一株老橘樹,年年結果累累,掛滿枝頭。但橘樹不高,村人路過愛順手牽羊,偶爾偷摘,更有甚者,在夜深人靜之時,專門提筐採摘,讓人防不勝防。故每年枝頭密匝匝的蜜橘,真正等到成熟採摘的日子,也就屈指可數,甚至蕩然無存。娘為此常唉聲歎氣,又別無它法。
一天夜深,門前忽然人聲狗吠,
見了這情形,父親和我是又可氣又可笑,忙喝開了花子,攙起了地上的二賴子,二賴子滿身塵灰,手腕流血,一臉尷尬。父親忙說:“二賴,想吃橘子,和我打一聲招呼,這黑天黑地被狗咬死了,我們可管不了啊!”二賴子驚魂未定,哆哆嗦嗦地說:“再也,再也,再也不敢